（三）全职奶爸
“爷爷，您孙子来电话了！爷爷，您孙子来电话了！”
老黄的电话总是来得这么不合时宜，眼神一片迷蒙之中，手掌在桌面上摸了半天才摁下了通话键。
“喂，咋了？”
“还能咋？晚上出来陪哥几个撸串啊，就在老地方。”
“不去。”没等老黄那抑扬顿挫的语调彻底把尾音拖过去，我已经下了逐客令。
旋即便能听见电话那头老黄跟杀鸡似的惨叫：“卧槽你又什么事了？晚上出来撸个串都不行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着说着，一个大大的哈欠偷偷从我嘴边溜了出去，手机也滑落在桌面上，哧溜哧溜滑出去老远，“你嫂子徐州创业去了，家里晓晓都是我在带。”
使劲揉了揉眼睛，努力把相亲相爱忠贞不渝的上下眼皮强拆鸳鸯之后，我对着电话机继续慢吞吞地一个个往外跟金鱼泡似的吐字。
“不是，那正好啊，今天老刘和二明回来了，你让他们俩也瞧瞧你那宝贝女儿啊。”
“他们俩回来了？”我突然有些犹豫起来。
老黄、我、老刘还有二明，四个狐朋狗友是初中时代就勾搭上的伴儿了，整个汉秋城都是我们四个到处鬼混留下的痕迹，一起爬过水塔，撵过隔壁老王家那一窝泰迪，也深夜撸串砸过人烧烤店，可惜高考之后，我去了未来城学了点编程的皮毛，老黄去了帝都学了医，老刘则是去了西安当了兵，而二明算是我们中间混得最好的一个——去了某一线城市做了社畜，结果成了我们四个之中唯一的资本主义大佬。
结果七八年之后，汉秋只剩下了我这个迟早得秃顶的程序猿跟被发配回来的老黄两个孤寡老人相依为命，其他两个家伙因为各种原因倒是好久没见了。
也不知道二明那个励志要取毛子妹子为妻的愿望实现没，也不知道老刘空军转后勤的申请被打回来没——大家都好几年没联系了。
要不要带晓晓和他们见见呢？
我握着诺基亚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目光投向身旁摇篮里，把玩着手里叮铃叮铃响的风铃、嘟着嘴巴不时发出悦耳笑声的晓晓。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晓晓忽闪忽闪地眨着清澈的大眼睛，头上刚刚长出来的几根绒毛在晨光中微微摇曳着。
“啊呜。”她小小的嘴唇微微翕开，发出时有时无的呼声，风铃被随意地扔在一旁，肉肉的小手在半空中前伸划拉着，小脸上露出渴望的表情。
她还是太小了，能表达出来的情绪不太多，除了饿了，就是现在这样。
要抱抱。
温暖是她的需求，这本来是陆璃的工作，可惜她不在，给不了。
只能我来。
偏过脖子把Nokia压在肩膀上，解放出来的双手轻车熟路地穿过晓晓的腋下，手腕轻柔地搭在她肉肉的小屁股上。
“啊呜，啊呜！”被抱在怀里的那一瞬间，晓晓似乎很高兴，小手不住地怕打着我的侧脸，小脑袋转来转去。
我转过头去，近距离和自己的女儿对视，两张大小天差地别的脸庞对视着。
晓晓望着我，脸上先是愣了一下，突然间她笑了起来，两只小手生涩地前伸搭在我有些粗糙的侧脸上。
然后她小鸡啄米似的低头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那一瞬间，侧脸上传来的触感比之羽毛轻抚还要轻柔得多，然而却是那么的清晰，仿佛触电了一般的异样穿透我的神经。
被自己女儿亲了？
我侧过脸来细细打量着晓晓貌似无辜的小脸，终于在双眸的深处似乎抓住了一闪而逝的狡黠。
“喂，你倒是给个准信啊，来不来啊？”电话那头老黄的声音依旧聒噪。
“哦哦，来来。”
匆忙地挂掉电话，我刚要把晓晓放回摇椅的动作突然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鼻尖萦绕不去的某种味道提醒我，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把狐疑的目光再次投向面前依旧面色无辜的晓晓，突然明白了过来这小家伙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手臂上突然重了三分，一团马赛克滑过半空不偏不倚地落在我刚刚放下的诺基亚上。
“陈若晓，别拉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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